冯崇义教授:习近平不选择民主宪政,中国将有奇灾大难



博闻社采访冯崇义教授录实(视频和文字版)

时间:2017-04-07
主持人:张杰,前中国执业律师法学博士
嘉宾:冯崇义教授,澳大利亚科技大学中国学教授

主持人:冯崇义先生是悉尼科技大学中国学的教授,在国内外有很高的学术声誉。他近期返归中国进行学术研究,但他准备回澳洲的时候,在32425日两次被中国警方以涉嫌危害中国安全为由进行了边控,使他不得返回澳洲。此事引起了国内外高度反响,国际舆论哗然。在这种情况下,博闻社对此事进行了专门采访,并且我本人也专门采访纽约城市大学夏明先生,对这一事件进行了跟踪报道。现在非常高兴的是冯教授已经回到了澳洲,又回到了他的工作岗位,但冯教授在大陆经历了什么?他经过了自己的切身经历之后,对中国目前的民主法治现状,他又有哪些思考?今天我们来专访冯崇义教授。
冯教授:谢谢张教授,谢谢观众……
主持人:我想请你谈一下,从中国大陆返回澳洲,您在中国大陆究竟做了什么被认为涉嫌危害国家安全?
冯教授:我现在是一头雾水,可能是悟性比较低悟不出来吧。我回去中国走了很多地方,从海南到北京,到天津、杭州、昆明、广州,我主要是做了一个关于中国维权律师的课题,找了很多律师朋友,也找了一些学术界的、法学界的学者和朋友。当时按照国家外交部发言人的说法是,我有义务配合有关部门做一些调查,但是因为他们查问的范围很广,我现在也搞不明白,也不是很清楚他们是调查些什么名堂。因为后来是弄得沸沸扬扬,满城风雨,或者说那个氛围和气氛不是很对……他们可能也感觉到国际上的一些压力不好对付,然后就放我回来了,现在就很好了。
主持人:冯教授我想向您请教第二个问题是,因为您是一直在研究中国的民主法治的转型,我想通过您的切身经历,听听您对中国大陆民主法治现状的评价。
冯教授:虽然很多我的朋友和同行都感觉到,中国在民主法治方面都有很大的倒退,这个倒退应该是从08-09年就已经开始了,特别是在新一届领导上台以来,这个倒退更加明显……比如,八十年代共产党人就提出要党政分开,因为以党代政导致很多问题,包括当时的那一代领导人很深刻地认识到一些教训,提出了一些改革的任务,当时还没有办法完成,现在都公然把那些都推翻否定。当时在法治方面本来说是要专业化,要跟国际接轨,很多方案都提出来,党纲党章也做了一些改变,包括宪法里面都明确规定,任何政党、个人、团体,都必须在法律范围内活动,法律是最高的。但是现在又公然地说法律要受党的领导,在法律之上还有党的更高权威,也就是把原来我们理解的法治的根本理念推倒了,所以这个倒退是很明显的。
主持人:冯教授,您一直在推动中国的民主宪政,希望从一党专政走向宪政民主的转型,所以有很多专家学者其实对您是有批评,认为您的学术观点过于温和。我想听听您经过您的切身经历,您觉得对于现在的中国,您过去一直坚持通过党内的民主导致基层的转化的观点,目前您觉得还坚持这种观点吗?
冯教授:这个学术观点是见仁见智,我们的观点不同但互相尊重,我时常提到蒋经国讲过一个很有智慧的话:“没有永久的执政党。”在历史上没有一个那样的东西,到一定的时候,就得交班,就得走向选举制度,没有一个民族是可以例外的,所以我说中国走向宪政民主的大趋势,是任何人都阻拦不了。即使能够推迟三年几年,只是增加中国转型的成本和代价,但是大方向是不可能会改变的。改革开放以来,在经济上有一定的发展,增加了国际上的交往,公民意识公民对宪政的要求都非常强烈,对这个认知也非常清晰。政治上的领导层和政治精英如果想立稳脚跟,想对这个国家民族有所贡献,就必须要认清这种诉求,必须要积极地回应这种诉求。我还是认为在执政党内会有一些明白人,他们虽然在目前的形势下不一定表现得激烈,但是这种力量是不可忽略的,在政治上和思想上这个积累是很雄厚的,所以我并不放弃这种期待。
主持人:现在有很多中国人也认同走向民主法治是一种世界潮流,就像孙中山先生说的:“世界潮流,浩浩荡荡,顺之者昌,逆之者亡。”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阶段,但我们不能急,随着历史的发展就会自动走向民主法治的路上。您怎么看这个观点?
冯教授:我们早就从历史决定论走出来,做了很好的分析,历史没有规律,历史只有概率,有大趋势。因为历史中有一个变量,就是人的选择。人的选择有时候会违反自己的利益,在关键点上会有几种可能的选择。中国走到目前的困境,其实是两代人谬误的选择,选择了一个党国的制度,当时中国已经进入了一个宪政民主的框架,就是晚清辛亥革命,当时的士绅读书人,还有社会精英,其实是接受了宪政民主,后来是国共两党把苏俄革命的模式,一下子就把中国引向了一个党国岔道上去,现在我们就是要重新吸取这个历史教训,回到世界文明的主轨道上来。这也是我们在八十年代以来,朝野内外学者一个努力的方向,也就是我强调的一个丰厚的积累。
主持人:习近平先生主政以来,中国的民主法治状态有了一个大的倒退,其实他在文革中也经历过很多磨难,并且他的父亲习仲勋一直以改革开放和言论自由而著称。为什么在中国走过了30多年之后,人们的思想状态跟文革时代,毛泽东时代已经有天壤之别,并且世界的发展也已经走到了今天,而且习在世界上的表述都是现代世界的语言,但是他在国内却又是另一套话语体系。您作为一个历史学和政治学的教授,是怎么去分析习近平先生的这种状态?
冯教授:这个话题比较复杂,我尽量简单地谈点我的看法。在2012-13年秋,当时那么多人都对习充满期待,因为当时的一个大势头,薄熙来的倒台,周永康的维稳碰到很多难题,受到全球和中国人的很多诟病,那情势让人觉得已经到了非改不可了。因为有这么多因素在,大家都期待他往前推进,本来他不需要做很多东西就可以成就大业。可是这几年下来,却让人大失所望。这里有一个根本点,就是如果他现在还想在民主方面做进一步改革,就必须要面临着一种选择:有没有准备好政党轮替?如果他不想接受这个现实,或者启动重大改革,那就有可能会引发政党的执政危机,那么他现在选择的观念,就是要重建党的权威,重新用毛的方式来把党政军重新回到一元化的领导,甚至是个人崇拜领袖专权,这些东西都重新恢复起来,也就是处于不进则退的境地,当他面临这种风险而他又不愿意接受这种大趋势,我认为他做的就是在我刚才讲过的,在几个选择的时候总是往回走,这是对我们民族对国家对世界都很不利的一种选择。
主持人:我想请教您最后一个问题,我们衡量一个国家是不是法治国家,很重要的一个情况是维权律师的状况。目前中国的现状,似乎文革的魔咒还没有解脱,为什么中国人走不出文革?请您从文化的角度来谈您的想法。
冯教授:中国走向文革是全球集权的一个顶峰。文革最重要的因素,包括个人崇拜,党的一元化领导,一个执政党对政治经济文化的全面掌控,包括用群众运动来取代法律,进行大规模的全面的政治迫害,这是一个顶峰。文革的结束就意味着我们从那个顶峰走下来,物极必反,从一个极权社会向一个后极权社会的转变。这个转变就是其中一些元素有所改变了。一党专政在控制社会的资源方面,在控制思想文化领域的方面,这些基本并没有什么改变,但这毕竟是后极权社会,在一些方面它是半市场经济,承认市场经济,承认私人的财产权,也给私人很多发展的空间,甚至允许公民社会的一定程度的发展,还有就是从法律上从人治党治向法治转变,就是在宪法上也作了些修改,把西方行之有效的各方面的如民法商法等翻译过来,——虽然是作了一些不恰当的改变。律师也发展到了有30来万人,很强大了,还有法官群体及法律方面的学生和教师们等,形成了一个相当强大的法律共同体。他们都受到过现代文明法律的教育,他们对现代文明法治的框架很了解,这些概念就是形成了后极权社会的框架。现在的这个概念就是说,文革的阴魂不散,就是在原来基本的政治框架没有改变。现在就是两套东西在发生冲突。后极权的自然演变是宪政民主因素从社会里面成长起来,党国的控制能力慢慢消退,甚至就像胡锦涛说的“不折腾”“建立和谐社会”,因为那会对大家都不利,而代价比较低的,就是引化出一个宪政民主出来。我在这里讲的不是文化,而是政治是人的选择。现在中国的党和国家领导人面临着两种选择,究竟是顺着大趋势把国家引入宪政民主,还是想把中国拉回到极权社会?我的判断是绝对拉不回去了,人们享受了自由开放,这个国门是关不住了,这是大势所趋。如果一定硬要拉回去或阻挡,只是增加转型的成本,推迟转型的时间点。现在中国是红二代掌权,但是,无论红二代如何折腾,他们无法将政权传给红三代,任期到或者临到往下走之后,如果没有一个宪政制度的安排,中国就将会有奇灾大难。现在宪政民主的基本条件已经具备,就是看他们能不能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,来让这个转型的代价可以小一些,低一些而已。
主持人:您的观点是如果我们从后极权主义,回到极权主义,它会增加改革的成本,最终会给这个民族带来更大的灾难。但是现在有很多中国人一种论调认为,中国太大问题太多,一旦中国进行转型,就会导致整个国家失去控制,我想听听你对这个转型的困难是怎么看?
冯教授:这个观点很有代表性,但是这个是很表面的观点。如果你从正常社会来看,现在这个国家已经够乱的了,基层政权恶化失控,社会道德水准危机,整个环境污染这么严重,这个社会已经进入一种失序的状态,就是一个不正常的社会,它必须要走出来的。这个社会要重建秩序和社会伦理道德,就必须有一个基本的制度安排。这就是我讲的宪政,这个宪政的安排是所有的政治制度比较中,最不动乱的一种制度,它允许公民和平的理性的表达,而不是去打压和镇压。这个国家一旦启动民主转型,就意味着中华民族里再也没有敌人,都是公民,只是观点不同的公民,所有反党、颠覆这些罪名都一下子烟飞云散,引起社会动荡的那些抗争都会结束,包括现在讲的中国会分裂,新疆西藏之类的问题。现在很多人都在讨论中国的民主化,几乎一定是跟联邦化同步进行,在未来的中国里用联邦制,来满足那些在经济文化方面的一些诉求,而不是说一定要使用高压,而是在一个有弹性的框架里面,少数民族也不一定要跟中国分开。达赖喇嘛也曾经明确表示,并不是要主张西藏独立,而是要西藏自治。这个党可能会有些问题,但这个国家包括军队和行政系统,包括这个法律框架是不会变的。我一直跟大家讲,我们是真心实意地维护国家政权,这个政权指的是宪法和法律框架。那些违法随便抓人随便把人扣起来的,那些才是破坏国家政权,破坏现在的法令。如果能够维持一个法律的框架,那怎么可能会乱?乱从何来?所以这个是吓唬民众的一种说法。如果是把民主选举和竞选算是一种乱,那就没有办法说了。因为一个稳定的社会必须要有选举要有竞争,这个代价的必须要付出的。
主持人:好,各位观众,刚才冯教授从他专业的角度和具体分析,我们体会到冯教授的一种情怀,“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?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。”所以无论我们的知识分子遭受多么的委屈,无论他们生活境遇在政府的压迫下变得多么糟糕,但是他们的心,仍然爱着祖国,冯教授的眼睛始终是向着东方。我们担忧中国的乱,但现在的中国还不够乱吗?现在中国发生的一系列问题已经够乱的了,乱的根源就是目前的这种社会制度。中国只有走向宪政民主,中国才能够得到永久的安宁。感谢各位观众,感谢冯教授。

原视频地址:
http://beijingspring.com/bj2/2010/c8/xw/rqmy/20170407194426.ht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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